“身邊倆小學老師,播了兩天已經崩潰了”、“我爸今天下午懷著激動緊張的心情直播了50分鐘,結束時發(fā)現自己并未點‘開始直播’,現在正在氣急敗壞中”“作為家長我陪著也好累”……網絡上,這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線上課程感受,是當前大部分人的真實寫照。
受疫情影響,學校延期開學,“停課不停學”讓在線教育迅速走進學校和家庭。多數學校均由任課教師親自通過網絡直播給自己班上的學生授課,這些習慣了站在三尺講臺上的老師,如今必須要面對鏡頭、變身主播。
的確,“網課”對教育主管部門、學校、老師、學生和家長來說,都是破天荒第一次,缺少經驗和規(guī)律可循。而這種全新的授課方式,也需要所有參與各方的共同摸索。
最新數據顯示,全國中小學學生人數接近2億,專職教師人數約1200萬。
多日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與全國各地的中小學教師、學生、家長深度交流后,發(fā)現現階段網課確實存在一些難題,但并非無法攻克,這場戰(zhàn)“疫”過程中的轉型或將為傳統(tǒng)教學提供一種新思路,成為一個新拐點。
老師:想用突然提問檢查聽課效果,
卻發(fā)現學生“掉線了”
隨著中小學校紛紛開課,網絡上關于#當老師變成主播后#、#網課太欺負人了#的微博話題引發(fā)廣泛關注,相關閱讀量分別高達2.7億、4.3億。
不少轉型主播的老師紛紛向記者直呼“太難了”,在直播過程中,他們不僅要面對鏡頭講課,還要遠程維護“課堂秩序”,因為一不留神,就有學生開小差了。當然,老師們的直播首秀,亦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有人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網紅”。
視頻中,這位濟南的數學老師蘇泗水,因為不熟悉操作,將美顏調到了最高,無形中給自己打上了萌萌噠的紅臉蛋,而在直播中還被不清楚原理的家人拍頭打斷,家人以為“直播你得試呀,還能一次完成啊”,尷尬的蘇老師在鏡頭里滿是無奈,“全班都聽見了”。
蘇泗水的境遇不是個例,大部分老師均有著些許的不適應。“我直播結束,忘記關了,幾個小時后才發(fā)現,這段時間里做了些什么肯定被學生默默圍觀了,但沒人告訴我。”烏魯木齊一所學校的政治老師王歡苦笑著告訴記者。
而青島一所小學的語文老師董沛沛在直播中被玫瑰花刷屏,“我的學生年齡偏小,是3年級的。雖然上課前就強調了,不要刷屏,但還是都在給我刷玫瑰。我已經厲聲呵斥了,估計明天不敢刷了。”
其實,首次嘗試直播教學,老師們都很重視,“我們學校是在2月17日舉行線上開學典禮和并進行線上課程的。但我們從2月14日開始,就在網上集體備課,市上集備和校內集備相結合,整整學了三天才敢給學生上課。”庫爾勒市一所初中學校的語文老師李蕓向記者表示。
在談及現階段線上教學面臨的難題時,備課時間增長、網絡卡頓、無法了解學生對知識的掌握情況以及作業(yè)批改不方面基本成為了老師們的共識。“不好監(jiān)督學生是否在認真聽講、聽懂沒、有沒有做筆記,課后作業(yè)究竟是怎么做出來的……”李蕓直言道,這些都不在老師的掌控范圍里了,“今天我還看到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現在高中了),發(fā)說說‘以前上課是趴著睡,現在終于敢躺著睡了’,所以家長的監(jiān)督很重要,尤其是對低年級的學生。我真的特別理解家長的辛苦,因為我兒子幼兒園打卡也是要我全程監(jiān)督,再加上我還要自己上課,真的忙不過來啊。”
“以往在課堂上,我會根據學生的現場反饋,通過板書的形式,把一些他們不懂的單詞寫上去,但現在,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也不清楚哪些是不知道,我就只能在備課時統(tǒng)統(tǒng)都寫上去。”上海一位資深的英語老師戴霞在和記者聊起直播教學后的感想時有些擔憂,她說,“每天長達幾個小時的網上教學,根本不符合孩子的特征,對孩子和家長來講都是一場巨大的考驗。”
戴霞以自己的學生向記者舉例道,“10點了還起不床,家長好不容易把孩子從床上拉起來了,但學生聽課也是三心二意?,F在不少企業(yè)都復工了,一旦沒有了家長的約束,就更無法知曉屏幕對面學生的聽課狀態(tài)了。”
為了盡量知曉屏幕另一邊學生的聽課情況,不少老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會通過突然提問的方式,來抓住學生的注意力,但“會有學生在面對提問時,假裝掉線。”戴霞對此很無奈,她告訴記者也不能總是題問,“因為擔心線上互動多了,完不成教學任務。以往在課堂教學,互動都是在教學任務完成的差不多的時候才進行。”
不過,即便在轉型主播的道路上困難重重,但所有老師都在思考如何破局。
以上述視頻中的蘇泗水來講,于1992年畢業(yè)的他已有28年的教學經驗,在火爆網絡后蘇泗水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到,根本沒想到第一次直播就這么火,還是學生和學生家長告訴他的,“我很驚訝,百感交集,第一感覺壓力很大,我不想當網紅,我只是干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但蘇泗水的學生卻不這么想,有位女同學坦言,“非常自豪,因為有一個網紅老師給我們上課。蘇老師上課非常幽默,我們都很喜歡上數學課。”
由此可見,學校老師們剛剛開始的直播教學確實存在部分問題,但并非無法解決。在采訪中,記者發(fā)現,大多數老師正在改變以往的教學手段,他們認為對付古靈精怪的學生,吸引他們“不掉線”,一定要學會隔空抓住學生們的“注意力”。“我希望我上課效果能像李佳琦賣口紅一樣。”戴霞向記者笑言道。
學生:注意力難集中,
有種所有老師只給我一個人講課的感覺
直播講課,對老師來講是一次調整;于學生而言,也有著初期的不太適應。
“各位鄰居,明天上午娃兒有節(jié)體育課,如有吵到你,還請理解下。”2月16日,周日晚上,成都的周唯提前在小區(qū)業(yè)主群里給樓上樓下的鄰居打了預防針。連續(xù)幾天,都有業(yè)主向物業(yè)抱怨,樓上叮叮當當動靜太大。事后發(fā)現,都是因為有孩子在家上體育課。
體育課怎么在家里上?其實不難,體育老師在鏡頭前做出動作,分散在各自家里的小學生跟著老師一起做。盡管體育老師在家里獨自對著鏡頭搖擺頗具喜感,但孩子們做起動作來卻也一板一眼。
山東青島一位小學體育老師在上課前,先把注意事項發(fā)到了班級群里。面對3年級的小學生,必須要叮囑仔細:“在課前10分鐘不可以喝水哦,上課期間也不可以喝水。運動過后不要大量飲水,分三次慢慢喝,喝溫白開。”
但網課不只限于體育課,從2月17日開始,在上海一所知名中學上高一的呂同學,開始在家中上網課,每天8節(jié)。學校用的軟件是企業(yè)微信,老師也通過直播授課。
“50多歲的數學老師不懂怎么操作,講題沒有切換‘白板’,他在那邊講了半天,我們都不知道他洗的是啥。”呂同學說,于是同學們趕緊給老師發(fā)信息提示他,但數學老師太專注于講課了,根本沒注意到。“直到快下課才反應過來,趕緊打開‘白板’重新演算一遍。”
“我不喜歡這種上課方式,因為沒法跟老師和同學互動。”呂同學說,上課時只能聽講,不能提問,這種方式讓她覺得無趣,“有時候一邊聽課,一邊做手工”。
山東濰坊的王同學,在一所重點中學上高一。由于是在重點班,王同學從2月10日就開始上網課,每天8節(jié)課,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學校給我們排了課程表,按照課程表上,老師直播上課。”
王同學覺得,“上網課有種所有老師只給我一個人講課的感覺”,但因為是在家里上課,沒有教室和課堂的氛圍,“聽課也不容易專注”。
不過,學校用的直播軟件有互動功能的,學生可以點擊舉手按鈕,“老師就會打開舉手那個同學的麥,讓他提問”。不僅如此,有些老師還可以講講課視頻錄制下來,讓學生觀看回放。
家長:“神獸”上網課,喜憂參半
疫情爆發(fā)后,原本在假期里可以瘋玩的小學生們,卻只能被關在家里。這些父母眼中的神獸,終于在最近幾日陸續(xù)開學了,然而上課的地方不在學校教室,而是在家里。
“平時就喜歡玩手機,現在用手機上課,更要全程看著他。”山東一位家長向記者抱怨,自從3年級的兒子開始上網課,她不僅每天按時把手機遞到兒子手里,還得全程陪同,否則10歲的小孩子無法集中注意力。
類似的抱怨,引起不少家長的共鳴。平日里,只需要晚上陪孩子做家庭作業(yè),就能把家長氣得血壓升高,現在可好,變成了“白+黑”、“996”。
在網絡上,已有陪同上網課的家長,到了崩潰邊緣。有一位家長,為了監(jiān)督孩子上網課,定了十幾個鬧鐘,從叫娃起床,到每節(jié)課打卡,再到完成課后作業(yè),從早到晚都被鬧鐘支配。
不過,也有的家長在開網課后,感到些許欣慰。假期里,每次讓孩子坐到桌前學習,都要喊破喉嚨,而自從開了網課,這位家長驚喜地發(fā)現,孩子居然可以安靜地坐45分鐘。“給老師們點贊,是你們拯救了快要崩潰的家長。”這位家長忍不住感慨。
實際上,為了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網課模式,不少學校老師都煞費苦心。“班主任老師要詢問家長,對于我們的網絡教學,包括內容形式或老師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的,班主任負責收集整理。”青島一所學校向全體班主任提出了要求。
不僅如此,還給全體任課老師提出了要求:一律不允許給家長布置作業(yè),也不允許家長帶批作業(yè)。
行業(yè):不掙錢是核心,
上市公司也賠本賺吆喝
和前述老師、同學們一起被推動前進的,還有為數不少的在線教育公司。
許多行業(yè)因疫情蒙受損失,在線教育反而迎來了機遇。頭部在線教育機構集體推出免費課程,一些互聯網平臺宣布開放合作,助力各學校、各機構空中課堂的搭建,這些舉動迅速將相關企業(yè)推向流量高峰。
疫情期間在線教育相關企業(yè)推出的服務
據學而思、猿輔導等平臺公布的數據顯示,其單日同時在線流量超500萬人。釘釘方面也表示,目前已有1200萬學生、2萬多所學校加入了“在家上課計劃”。
中國平安旗下麥奇教育科技(iTutorGroup)創(chuàng)始人、董事長兼CEO楊正大告訴記者,春節(jié)期間,旗下青少兒在線教育品牌vipJr使用量同比增加了215%,成人在線英語教育品牌TutorABC的使用量同比增長了85%。為此,公司甚至開始線上招聘。
那么,目前國內的在線教育企業(yè)是否做好了站上風口的準備?情況似乎并不那么樂觀。
近年來,雖然在線教育蓬勃發(fā)展,來自不同背景的創(chuàng)業(yè)者不斷涌入在線教育行業(yè),資本市場也持續(xù)給予支持,用戶接受度連年攀升,但在線教育企業(yè)的日子卻并不好過——在2019年的生存大考面前,多數企業(yè)尚不及格,商業(yè)可持續(xù)性頻受質疑,這一點從上市公司的財報就可見一斑。
記者注意到,目前共有超10家在線教育公司成功IPO,多集中于美股市場,從已公布的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來看,流利說、51Talk、尚德機構、新東方在線等知名公司均出現不同程度的虧損。
上市三年有余的51Talk至今深陷虧損的泥潭。據其去年12月發(fā)布的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報告期內凈虧損530萬,2019年前三季度虧損已經超過1億元。
“流利說”2019年第三季度調整后凈虧損為人民幣2.097億元;被譽為“學歷教育第一股”的尚德機構2019年Q3的凈虧損為1.298億元,而近五年來,尚德機構已經虧損超過26億元。
今年1月,新東方在線也公布了截至2019年11月30日的中期業(yè)績報告,經調整凈虧損5625萬元,這也是新東方在線連續(xù)第二個季度虧損。
而對于未上市的“獨角獸”而言,光環(huán)也正在褪去。2019年,部分在線教育頭部企業(yè)被曝出大規(guī)模裁員收縮、估值驟降、融資造假的丑聞。究其原因,高昂的獲客成本、高企的運營成本,成為制約在線教育企業(yè)跨越生存困境的關鍵因素。